霓之雪抱着莫离出门,本来是没什么目标,可是因为有了莫离,她顺着怀中的指引也去了不少地方。原来莫离到这世界比她还要早,而且凭借身形身份优势四处观察,认识了不少人物。其中有一个就算是他们的同类,一个早早来到人界并且老得即将升天的萨白族人。
萨白族人是善于沟通的种族,他们具有高超的语言天赋,轻松理解不同种族的语言,在异世界经常担当外交家、交际花一类的角色,甚至翻译出版语言一类的书籍。本来是对世界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无奈他们偏偏性情狡猾,爱说谎,从工作中捞取巨大利益,所以又常常遭到其他种族的鄙视。
霓之雪来到人类世界以前阅读了萨白族人翻译的关于人类文化的书籍,所以对些语言学家还是颇为感激的。此时见到一名居住在养老院里的萨白族人,不由得产生同情。
她站在一张摇椅旁边,只见那名萨白族人全身皆白,皮肤薄而透明,隐隐能看到底下的血管,正像是一只患白化病的大猩猩。
她不是很清楚萨白族人老年后是否就是这种样子,害怕吓到对方似的轻声开口:“萨穆,你好,我是偷女一族的霓之雪。”
萨穆是对对方的敬称,那名萨白族人缓缓抬起了眼皮,定格了两三秒,随即一挺身坐了起来。
他这伶俐的劲头实在不像一名临终患者,接下来说出的话也是中气十足的。
“偷女一族……你,你怎么会到这个世界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霓之雪并不准备解释,只是道:“我来找你正是想向你打听回去的方法,我到这个世界来,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难道王城遭遇了危险?”这名萨白族人摆出关切架势。
霓之雪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天翻地覆的战争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王城会被攻破,格雅王族会彻底输掉战争。
萨白族人坐回躺椅,前后摇晃着身体,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力。他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我到人类世界来已经有三十年了,换算成我们那里的时间,也有六年了。当时我是怀着好奇心进入人类世界,想要学习他们的语言,可是族长却告诉我能够呆在这里就尽量不要回去了。我以为他只是说说,哪里想到一语成谶,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我来的时候走的是时空洞,现在那些时空洞早已经被战争掩埋。想来我也是时空洞最后一批受益者。”
“那么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有打听过其他回去的方法吗?”
萨白族人剧烈的摇晃着躺椅,“我醉心于语言学习,前几年一直在周游世界,学习各国语言,企图将它们归类。后来发现人类的知识体系十分完整,各国的语言早已是分门别类系统化的梳理过了,所以我只好再去学习各地方言,并没有时间研究回去的方法。”说到这里他冒出一句地方语:“麻个四情匹匹流流的来。”
霓之雪对这句方言毫无概念,也无动于衷。心知这位语言学家是靠不上了,她环顾四周,入眼处皆是头发花白、缓慢移动的老者,心内产生疑惑:“那你现在为什么住在养老院里?”
萨白族人抬眼看了她,目光中似乎藏着狡黠,“我住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人照顾,还不受打扰,为什么还要寻找别的去处呢?”
“你此生难道不想再回去了?”
躺椅缓慢的摇晃了,“回不回去,都是命中注定,如果真有回去的方法,我自然不会每日坐镇此地。若是没有办法,我也无可奈何。只是不知道你急于回去可有什么意义,你们偷女一族虽是世代效忠王族,不过既然到了这个世界,过去的道理也未必就讲得通了。”
霓之雪并不想受到语言学家的哲学思想的影响,迈步准备离开,只听身后又说道:“你要是真的想回去,我倒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个人。不过此人极为危险,有没有命活着回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霓之雪没有废话,直接问道:“他是谁。”
萨白族人招了招手,让霓之雪过去蹲在他的身边,对着霓之雪的耳朵嘁嘁喳喳一通,最后出现“被驱逐的王族”六个字。
霓之雪点了点头,口中称谢道:“多谢你,如果这个方法真的有用,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上你。”
那个鹤发童颜的“白化病人”懒洋洋的摇了头,“到时候再说吧,这个方法如此危险,本来我并不应该告诉你的。”
他闭上眼睛,轻言细语,简直到达回光返照后生命归于寂静、灵魂即将消逝时的淡然。萨白族人是个令人摸不透的种族,霓之雪也从未了解过这些家伙,只是怀疑他们语言天才外衣包裹下的灵魂其实是一具空壳。没有期待,没有留恋,没有对家乡故土的思念,掌握再多种类繁复的语言,也不过是冰冷的知识装载机器而已。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踏上青砖小路,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去。
……
霓之雪抱着莫离准备先回家,哪知道猫身子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并不愿意回家。她以为莫离是在外面跑野了心,还要继续游逛,轻轻的在它屁股上抽了几下。莫离委屈得喵喵直叫,瞪大黄澄澄的圆眼睛与她对视。一人一猫对视半晌,最后霓之雪嘴角抽搐,放弃似的说道:“好了,好了,都听你的,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记住,以后不许再对我撒娇!”
她伸出纤细手指在它鼻子上掀了一下,算是宣告全面的、无条件的投降。
而这只常人看来颇为阴沉诡异的黑猫也没有去什么热闹地方,是去了一家餐厅的后厨。餐厅后厨闷热潮湿,油腻肮脏,夏天甚至终日散发着隐隐的腐烂味道,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去处。霓之雪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心想人类做饭的地方简直是小型屠宰场,他们的热食原来是这样来的,怪不得会那么热呢。
她来不及观察更多,门外传来吵架的声音,接着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男一女一边打架一边跑了进来。男的瘦如麻杆,身躯柔软,身体被女的向后拉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忽然腰杆一挺,又站直了。女的架子庞大,肥腻白软,好像一团发了酵成了精的面团,四面八方的滚过来滚过去。
这两人好像一阵闷雷,咚咚咚进门了,咚咚咚又出门了。到外面仍然能听见他们打架骂战的声音。
霓之雪松了一口气,刚准备从一排挂着的羊肉后面出来,一个体积更加庞大的生物走了进来。
这生物高壮黝黑,仿佛铁塔,放在霓之雪那个世界就是最勇武的拉达木士兵,而现在他只是手握一柄尖刀,刷刷刷在案板上剁肉。
一盆肉剁好了,全被倒进大锅里。黑壮高转身寻找到一条长柄勺,缓慢搅拌了两下。
霓之雪不敢随便发出声音,从这人散发的气势来看,他就算不是拉达木士兵,也是足够危险的。所以她耐心等待着这人出去。偏偏今天一切都事与愿违,还没等黑壮高出去,又一个人嘻嘻哈哈的进来了。
这人嗓音十分熟悉,透过肉的缝隙霓之雪只能看到他身穿制服的背影和一头熟悉的乱发。偏这时候趴在冰箱顶上的莫离发出了叫声,声音并不大,可那人却敏捷的转过身来,激动的大喊:“又是那只邪恶的黑猫!”
然后他没有等任何人反应,一甩手里的鞭子,对莫离发动了攻击。莫离是身经百战的灵宠,敏捷程度超过普通动物十倍,可还是被鞭子抽到尾巴,喵的一声大叫,像一架失事的玩具飞机直直坠落下来。
到这里霓之雪再也无法忍耐,扬手将身边的蔬菜瓜果朝那人扔过去当做攻击,飞快地抱起莫离,只见它半截尾巴都烧焦了。
普通的鞭子绝不会带来烧伤,而莫离哀哀的大叫也显示了它极度的痛苦。霓之雪抬起头刚要对那人实施报复,听见对面极度惊讶的问话:“你怎么在这里?”
看见那人她也吓了一跳,“是你?”
本应该在家里见面的两个人在外面相见了,不知怎么都有些别扭。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在场第三人,阿力被他们看得奇怪,顺势问道:“你们认识吗?”
阿恒和霓之雪同时摇头,“不认识!”
然后他们看向对方,又是一阵心怀怪胎的沉默。
话说就算认识又怎么样,难道在外面我就不能见人吗?而且他还把莫离打伤了,看不出来这家伙是如此的心狠手辣,我要是不在的话,那他不是就把莫离打死了吗?想到这里,霓之雪怒从心起,恨恨的说道:“你怎么能对莫离下这么狠的手?”
阿恒看着手里突然增长一截的鞭子,本就摸不着头脑,又见那猫儿半根尾巴都烧糊了,非常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知道鞭子威力这么大,本来是想吓唬这只黑猫,顺便报个小仇而已。”
霓之雪站了起来,“你自己的东西,还跟我说不知道。”
阿恒躲到了阿力身后:“这是今天别人才送给我的,阿力哥,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阿力点了点头,“是这样的,阿恒没有说谎。”
霓之雪看向这黑铁塔般的厨子,对他的话倒是不怎么怀疑。可对方既然已经犯下错误,她也不能立即原谅,便沉着一张精致美艳的脸不说话。
阿恒本来还有许多问题的,眼见自己有错在先,那些理直气壮的问话便也沉在了心底。他想自己只是试一下这鞭子的威力,结果非常令人满意,可他怎么还是觉得那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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